八、矛盾，你的名字叫婆媳
“要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傻笑一下就行了，我就爱看你那没心没肺的傻笑。”春娇看着李志明，笑着说。
“你倒是想得挺好，等着我妈出院了，你再累躺了，轮流照顾，我照顾得来吗？”
“喂，志浩，别催了，我马上过去。”
“可是你一个人……”
“因为你是我女朋友，是我即将娶来做妻子的女朋友。”李志明没等孙文开口，说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要在这对父女面前首先指出晓芙的错，然后再表明自己的心。
“发短信？交代？我是你秘书吗？我有我的工作有我的事情，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随时待你的命令！”
晓芙的记性一向不好，看书的话，那绝对属于过目就忘的类型，跟她交代的事情如果不是她认为重要的，只需0.0001秒，她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李经理，这份文件您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春娇说着话走进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紧盯着自己仿佛暗暗磨着牙的晓芙，又看看李志明一脸崩溃痛不欲生的表情，立刻就感受到了僵硬的气氛，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刚上大学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只要自我介绍一遍，孙晓芙就能记住他们全部的名字、生日和家乡。
“嗯……认错态度良好。”晓芙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得意又甜蜜地说，“可我还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算了，都过去了……也是我不好，不该那么草率地发个短信给你。”
李志明躺在床上，想起送饭的事情，便拿出手机给晓芙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明天中午去给他妈妈送个饭。
李志明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这样单纯的一个女孩子，烦恼永远都只有那么一点点，多好。
这天晚上，俩人一起加班到半夜两点多，酒店门口，春娇正打算拦一辆出租车，李志明就开着车过来了。
“……那就等明天吧，今天我在这儿陪你。”
“既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干吗要瞒着我呢？”
“你个小傻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有你不要我的分儿。”李志明心里暖暖的，再次把晓芙抱进怀里。
这个计划在脑海中成形后，晓芙一把抓起包包，兴奋地冲出了办公室，完全顾不上身后领导“晓芙，你要去哪儿啊，还没到下班时间呢，下午的会你必须参加啊……啊……啊……”的焦急呼喊，出门直奔度假村。
度假村接待一拨又一拨的旅行团，李志明跟春娇两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一群人每天都在加班加点。
另外，还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他跟晓芙买的新房交房了；坏消息是，他们即将面临装修的问题。
“春娇，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早饭不用早起做，路上买点儿就好；还有晚上你不用每天都煲汤到那么晚，一个礼拜一次就好。而且现在志浩也来北京了，有时候可以让他抽时间帮帮忙的。”看着春娇日复一日的黑眼圈，李志明看了十分感动又十分心疼，忍不住劝她说。
挂断电话，春娇正一脸歉意地看着李志明，嘴唇微微地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开口，李志明给了春娇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这一切却让李志明倍感压力，他认为装修不需要如此昂贵的材料，物美价廉才是更好的选择。
李志明听了，满怀感激地看了一眼春娇，“哦……知道了。”
车子在夜晚的北京城安静地行驶着，此时的北京，仿佛一座空城。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吃饱喝足睡到自然醒的，绝对不辜负您的期望。”春娇笑。
“瞎说什么呀，明明就一脸十八岁的样子，哪儿来的老？”
“嗯，这还差不多。”李志明也笑了。
这对正热衷于装修新房并习惯性在上班时间偷偷溜回家监工的孙晓芙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是啊，我是很忙，你巴不得我永远不会在这里出现，是吧？”孙晓芙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变得有点尖锐，刺得人耳膜疼。
“我为什么不能来？”晓芙微微斜着眼睛看着李志明，关于那日的委屈和火气被重新翻出来，渐渐在她心里茁壮成长。
春娇不知道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算不算爱情，但是起码，那有一种过家家般的亲人的感觉。
看着李志明离开的背影，春娇突然觉得心头一紧。
这几个字一直在李志明的心里环绕，搅乱了他的思绪。
可是这场横空飞出的该死的会，却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一路奔回家的李志明，一进门就倒在了床上，连澡都没有力气洗。
“那好吧。”春娇半推半就地上了李志明的车。
4
在这段日子里，在病床前陪伴着志明妈的，当然还是春娇。
结婚吧李志明，如果你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尽管春娇动作很轻微，但还是惊醒了李志明。
“少废话，反正以后不许这样了！”李志明用命令的口气对春娇说。
李志明终于听出了端倪，他知道春娇让晓芙给撞见了，可是这个时候如果马上认识到问题所在，那么晓芙一定会继续喋喋不休追根究底，于是李志明当即决定再装傻几个回合之后做恍然大悟状。
“没关系的。去哄哄她吧，女孩子是要哄的。而且她吃醋，说明她爱你在乎你，要是她对这件事情表现出完全的冷静，你才真该好好反省一下呢。”
结婚，结婚吧。
“晓芙，你怎么了？志明，发生什么事儿了？你是……前台的孟春娇是吗？怎么也在这儿？”孙文错愕地看着乱成一团的三个人，下意识护紧了怀里哭成泪人儿的晓芙。
“晓芙，我欺骗你什么了？我无非是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因为你从来也没有问过。昨儿我加班到半夜两点钟，那个时候你肯定睡了，我怎么打电话给你？而且话说回来，我妈住院你去看过她几次？别说送饭，就算是你整天在那儿护理，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用陪，干吗要陪我？我不过是疲劳过度，现在已经醒了，又输了葡萄糖，已经恢复了，现在能一口气跑好几里地呢。又不是绝症，陪什么呀？”
由鞋子延伸，万事万物都是一个道理。
所以春娇不喜欢看到李志明眼睛里的犹豫，那样的犹豫，会让她觉得无比陌生和悲伤。
“讨厌……都把我抱疼了。”晓芙操着哭腔笑着说。
“医生说你太疲劳了。春娇，你真的是太不珍惜自己了。”
这天下午，晓芙被通知要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要求必须全员到位。
“看你睡得那么香，我哪儿忍心啊，叫醒你感觉会遭天谴。”李志明笑笑。
“没事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没啥累的。”春娇的语气淡淡的，声音细细的。
“你说你也真是的，这几天工作量那么大，你还给我妈煲汤送饭，昨天晚上你回去没马上睡觉吧？”
“晓芙？你怎么来了？”看见晓芙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李志明有些惊讶。
交房当天下午，她立刻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几乎集合了北京城里最精华的装修团队，阐述过自己的构想之后，第二天就火速动工了。
“这几天，很累吧？”李志明说。
她看着李志明，眼泪再次很不争气地掉下来，看着晓芙红肿的眼睛、哭花的妆容，李志明心都疼了。
她有点累了，闭上眼睛，接下来李志明说的话她好像听见了，也好像没有。
“嗯……”晓芙又点点头，接着试探地问，“不然明天，我跟你去医院看看阿姨？这些天我们单位也忙，还有装修也忙，我一直没时间……”
“行了，你们俩别吵了……”孙文说，“小两口吵架这是常有的事，志明，晓芙有时候就是这么孩子气，你让着她点儿吧。”
“你赶紧回去吧，对不起啊。”春娇一边道歉一边下了车，样子看起来有些诚惶诚恐。
“最近事情多，等忙完这阵子再休息也不迟。”
李志明挂了电话，对春娇报以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孙文和哭倒在孙文怀里的晓芙，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
一直默不作声的春娇咬了咬嘴唇，终于豁出去了似的下定决心，用一种近似哀求的语调说：“孙小姐，你冷静一下……”
而且这次的会议，领导为了避免她再次翘掉，还特地过来千叮万嘱亲口传达过。
“谢什么呀，就是工作加班嘛，我也有加班费啊。”
在这两个月里，对于李志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事情是李志浩高考成功，顺利考进了北京的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另一件事情是志明妈去医院做了复查，状况良好，近期将会安排手术。
两个人在空旷的房子里拥抱着站了很久后，晓芙淡淡却又坚定地说：
2
“晓芙……其实这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春娇她……”刚想解释，李志明的电话就不合时宜地响了，他赶紧掏出来一看屏幕，是医院那边的号码。
“春娇，你作业赶紧拿来借我抄一下……春娇，你先别写作业了，去帮我下个面条吧，我饿了……春娇你帮我补一下衣服吧，要是让我妈知道我跟人打架把衣服撕破了，肯定会崩溃的……春娇……”
话说这些天来，自己一直忙着装修新家，李志明也一直忙着工作和照顾母亲，两人只是偶尔通个电话，却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我一个人没事儿的，这么多年我都一个人过来了。”
等她醒来，早已经到了家楼下，李志明一直看着她沉睡的侧脸，不忍心吵醒她。
可是他没有办法，在这北京城，他身不由己。
“我没力气跟你争，你现在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跟你争的……”李志明的胸口不剧烈却很无规律地起伏着，只有一旁的春娇明白那是火山即将爆发的前兆。
“没什么不公平的，女孩子就是这样，去哄哄吧，说不定这会儿她等着你呢。至于你妈那边的事情，你也别怪她了，她有她的工作要忙，而且忙着装修房子也是为了你们的未来，看不见短信也在所难免。再说最后饭都已经送过去了，也没让阿姨饿着，就算了呗。你也别跟人家赌气了，毕竟是女孩子，男人就让着点嘛，你说对不对？”
“不行！这是命令，没商量，反正……反正明天别让我看见你。我妈那边明天你也别管了，就在家休息，知道吗？”
“我未雨绸缪怕你想太多吃醋行不行？”
“你行了吧，你有什么事情啊，你那工作跟度假有什么区别？”
“李志明，你凭什么说自己没错！你欺骗我，拿我当秘书一样使唤，最后还赖我没随时听你吩咐，你这叫没错？”晓芙一边哭一边对李志明说。
“嗯……那好吧……你路上小心。”春娇心想也许是李志明想让晓芙表现一下，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那我……我可真走了？”李志明无奈，只得松了口。
“嗯，够水平。”春娇也笑了，竖起大拇指说。
“为什么理所应当，哪儿来的理所应当？爸，你听他这是什么话？”晓芙一边哭一边委屈地跟孙文告状。
这个眼神，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孙晓芙。
当孙晓芙怀抱着微服私访视察工作同时探亲寻夫的心情出现在大堂时，她的目光首先就被正在前台兢兢业业忙碌着的孟春娇吸引住了。
“哎……好吧，一会儿你回来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孙文疼惜地抚摸着晓芙的背，叹口气说。
这朵乌云，便是此刻出现在李志明办公室门口的孟春娇。
孙晓芙近乎尖叫的声音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荡起一阵回音，李志明心头一冷，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孙晓芙，你别无理取闹啊。”
“喂，哥，今天怎么到现在都没人给妈送饭呀，这都几点了？还好我今天顺道过来看妈，不然就让她这么饿着呀？”刚接起电话，志浩的声音就发射出一顿抱怨。
“嗯……”
李志明抱着孙晓芙的手一下就僵了。
这些日子，婚姻对于现在的李志明来说，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他在尽可能地逃避这张网，却也梗着脖子一直在等无路可退杀身成仁的那一天。
眼皮刚一合上，她就睡着了，那么安稳。
她不知道这一紧是因为什么，但她知道，只要看到李志明幸福，便是自己最大的满足，便足够弥补当初自己的不告而别，便仿佛已经在自己那道一碰就痛的伤口上撒了一点麻醉剂。
“你们俩玩什么眉目传情啊？李志明，我还在这儿呢，你眼里还有我吗？”晓芙狠狠跺着脚上的高跟鞋，眼泪大颗大颗地开始往下掉。
“我这几天太忙了，一直没抽出时间去看你。哎，你们单位最近不是也要搞什么活动吗，你还有时间往外跑？”李志明一边忙碌着整理文件，一边低着头说。
不过孙晓芙就是孙晓芙，她没有大智慧，却有的是小聪明，就在自己唯恐抱憾终身的瞬间，她登时想起了自己的准老公李志明。
在这场闹剧里面的李志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不过就是聘用了自己的同乡加旧相识加前女友加下属的春娇来照顾自己的妈妈，不过就是因为晓芙没有去医院看自己的妈妈而指责了几句，如今，却要硬生生地站在这里，面对女友的痛哭和未来岳父以及上司的质问。
比如鞋子，买一双一千块的鞋子，可以穿三年，但是一双一百块的鞋子说不定只能穿三个月，于是三年里面一共要买十二双鞋子，就是一千二百块。
“李志明，你这一人多用用得挺带劲儿的呀。”晓芙“哼”了一声，带出一丝冷笑，“又是保姆又是下属的，是不是过上一阵子，还能提拔一下变成小三儿或者正牌女友啊？”
“什么陪谁了，你什么意思？”李志明听得一头雾水，心里也有点不耐烦。
从前期设计，到地板、木材、油漆、瓷砖等各种材料的选购，孙晓芙都亲力亲为，并将“只买贵的不买对的”这一指示精神在整个过程中发扬光大，立志把家里整成一个卢浮宫的范儿。
李志明说不过晓芙，他心里明白自己在买房这件事上一开始做了让步，之后就再也没办法进攻，于是只得由着她去弄。
“没送饭？”李志明先是一惊，瞥了一眼晓芙，她正理直气壮地在气头上，只顾着狠狠瞪着李志明，全无内疚之意，李志明勉强压着心里的火气说，“志浩，你先给妈买点吃的，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今天事情太多了，先挂了。”
可是晓芙并不这么想，豪华的房子，就应该搭配奢华的装修，而且这一装上去，可能就是十几二十年的事情，这又不是衣服鞋子，不喜欢了或者坏了可以扔掉再买，要是她看不顺眼地板质量不好或者样子丑陋，总不能过个几天就撬了重新铺吧。
李志明稳定了一下情绪，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对着父女俩说：
刚工作的小护士哪里经得起李志明的甜言，他一开口，自然各种说好。
“哎，对了，你跟你女朋友……没事儿吧？”
“爸，你别劝，我不需要他让着，因为这件事儿我根本就没错，你看，当事人都在这儿了……他还好意思口口声声指责我。”晓芙指着春娇对孙文说。
李志明是在他们还未装修完的新房里找到孙晓芙的，当他出现在晓芙面前的时候，晓芙的眼睛已经红肿得像俩核桃一样。
“阿姨……会同意的吧？”晓芙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心虚。
可问题就在于此，从术前志明妈住进医院，一直到手术结束，晓芙只去过医院一次，尽管面对志明的妈妈，她仍然对上次在李志明家因为保姆的事情受到训斥而耿耿于怀，但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她还是十分大方地带了很多昂贵的补品。
可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对于这件事情，志明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李志明能看得出母亲心里十分不满。
“不要紧，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李志明发动了车子，接着他又说，“你明天别去给我妈送饭了，这几天工作太忙，你多睡会儿，等我找人送去就好了。”
那时的春娇比李志明要高，每次李志明不服气地站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的时候，她都会笑着摸摸他的头。
“别，明天还是别见了，你明天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先别去上班了。”
“嗯，好！那我明天早晨请个假，咱们买点吃的，去医院跟阿姨一起吃饭，对了，我还得去给阿姨买点补品什么的，阿姨现在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营养一定要跟上。你说，买点什么好呢？上次买的那些，阿姨吃了效果好吗？还买上次那种，还是换种别的？我想想啊，等我今天晚上回去在网上查查，我得给阿姨买最好的补品，你说呢？”
她默默地把文件放在李志明桌上，识趣地转身要走，晓芙看见她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又想起那晚因她而受的委屈，原本有所好转的心情立马急转弯掉了个头，瞬间跌到谷底，一下子就火了。
“唉……能有什么事儿，她还不是耍耍小孩子脾气，等过去这阵子就好了。不好意思啊春娇，还连累了你。”李志明一边回答，一边若有所思，虽然自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这件事情错在自己。最后一刻他扔下难缠的父女俩跑了，一半是因为救人要紧，还有一半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件事情自己该怎么继续去面对。
随着志明妈的身体逐渐好转，度假村也进入了旅行度假的旺季。
“我昨天晚上明明发了短信交代过这件事情！”
“孙总，我妈没事儿了，我现在就给您一个解释。事实上，在整件事情里，我并不觉得我有任何错误……”
这些东西对于李志明来说，唯独爱情是可以失去的，其他的，少了任何一样，他都无法再在这个城市站立下去。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小三儿女友的？我一直都只爱你一个人，痴心一片天地可鉴，蒲苇韧如丝，我心无转移，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志明死皮赖脸贴过来，搂住孙晓芙的肩膀，“好啦好啦，都怪我冷落了我的心肝宝贝，别发公主脾气了，等我忙完，一定好好陪你。”
春娇看着窗外依然闪烁着的霓虹灯，又看着玻璃上灯光映出的李志明的侧脸，心里突然觉得很平静。
“可是，结婚不就是咱俩的事情吗……”晓芙噘嘴。
除了加倍对晓芙好，再也没有什么能弥补他内心对于晓芙的愧疚。
晓芙正哭着，孙文循着声音进来了，看见爸爸来了，晓芙就像是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样，在家人面前变得无比脆弱，她冲过去躲进父亲怀里，大哭出声。
“孙晓芙，你吼什么吼，你今天中午为什么没去给我妈送饭？”李志明也火了，强硬地质问回去。
一向懒得连每天起床时都恨不得衣服会自动从身上长出来的孙晓芙对于装修这件事情，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哈……很好，省得我多费口舌，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你站住！”
“可是……”
“好好好，我不胡说。但是我真不用陪，你赶紧去吧，这种事情要趁热的，就跟吃饭似的。”
李志明刚要走，电话再次响起来。
一听那个会议的名称，晓芙就知道这将是一场漫长而充斥着各种废话的会，可是自己逃掉的会实在太多了，比上学时候逃的课还要多。
“你醒啦？喝水吗？”李志明一边说，一边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春娇。
“我要忙房子装修的事儿！李志明，装修了这么多天了，你什么时候过问过，那是我们俩的房子，咱们以后要生活在里面过日子的，对你来说就这么不重要吗？”
晓芙是很适合用蜜糖战术攻击的人，被李志明这么一说、一搂，心情微微好转。
“我是怕别的饭阿姨吃不惯，她现在正是需要好好吃饭补身体的时候，我能做就做点儿。而且，不也就这么几天吗，等过几天阿姨出院了，比我还健康，说不定还得做饭给我们吃呢。”春娇虚弱地笑笑。
她早就打算好今天整个下午都要泡在新家那边，仔细检查，保证每一块瓷砖细致完整，金光四射；同时必须保持地面非常平整，瓷砖颜色交相辉映，视觉温暖舒适，灯光打在瓷砖上的反射一定要柔和，等等。
“你错哪儿了？”
自从志明妈住院之后，春娇的工作量变得更大了，她白天正常上班，晚上为了给志明妈补身体，总是熬夜煲汤，第二天并着一大早起床做好的早饭一起送去医院，再坐公交去上班，中午先回家做好饭，再送去医院，下午亦然。
“我不干吗，我只是想听听你对这件事情的解释！”晓芙用力把手一甩，心中燃起的三昧真火已势不可挡，“这算什么事儿？冤家路窄，还是狭路相逢？李志明，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你怎么了？”李志明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晓芙。她的小脸有些涨红，明显是窝着火的，“不就是我这几天没有陪你嘛，别生气了，我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李志明嬉皮笑脸地展开双臂去抱晓芙，却被推了个趔趄。
李志明不是没有觉得，他内心深处的这一想法对晓芙来说是不公平的。
“别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李志明帮她擦干泪痕，温柔地说。
3
“春娇……谢谢你啊……”
“不行，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哎呀，这都三点多了，真不好意思，我怎么睡着了。”春娇急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拿好自己的东西，“真的太抱歉了志明，耽误你回去休息，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晓芙开心地笑了，一边笑一边开始滔滔不绝地规划明天的行程和要带的礼物。
虽然霸道，但是熟悉，就是因为熟悉得像亲人一样，才会有这样的理直气壮啊。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话？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挤进来啊？没你的事儿！”孙晓芙没好气地吼了春娇一句，却又见李志明只是看着，并没有要劝自己的意思，更加歇斯底里地说道，“你们俩联合起来欺负我！李志明，你混蛋……”被心里的怨气一呛，哭得更厉害了。
可是李志明最近实在是命犯太岁，很多事情总是在刚看见即将缓和的曙光时，便立刻摇身一变，变成一朵巨大的乌云笼罩在头顶，接着就是骤起的暴风雨。
“好啊，明天中午，我开车接你一起去，好不好？”
可是上帝总是公平的，他为你的记性关上了一扇门，也会打开另一扇窗，所以，孙晓芙辨人本领之高强，在她的朋友圈里目前无人能敌。
“不是，哥，妈的午饭春娇姐已经托人送过来了，我跟你和*图*书说一声，你放心吧。”
“送饭？我为什么要去送饭？你妈住院那么多天，从来都不是我送饭，今天没饭吃了，你就开始责怪我！”
“可是什么呀，哪儿来那么多可是。走吧，赶紧走吧，看你在这儿待着我也不能好好休息。”
“不用哄，过几天就好了。再说，她这样做太过分了，而且对你也不公平。”
她知道李志明也是心疼钱，但是晓芙自有她的一套道理——买贵买好才是省钱。
李志明抱起昏倒在地的春娇，摇晃着喊她的名字，孙文和孙晓芙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吓着了，孙晓芙还条件反射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别碰我！没陪我，是去陪谁了？”
“我从小就没有了爸爸，我妈辛辛苦苦把我和志浩养大，现在我要结婚了，当然要先经过我妈的同意……”李志明再次解释。
他也曾向晓芙暗示过，但晓芙本就百般不情愿，隔着细长的一根电话线，嗲嗲地撒个娇卖个萌，让他只能无可奈何。
“对不起，我得送她去医院，今天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说完，李志明便将春娇打横抱起，扔下父女俩走了。
“或者……或者我们先领证，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间摆酒席也好。”看李志明没有反应，晓芙赶紧说。
孙晓芙的单位近期要组织大型活动，竟然空前绝后地忙碌起来。
“唉，我真没用，现在身体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大概，是真的老了……”春娇开着玩笑，好让李志明能够不那么担心。
如今，他的头发渐渐长了，柔软而随便地伏在头皮上，已然失去了年幼时候的活力。
“我有这么小气吗？吃一个保姆的醋。”晓芙嘟着嘴说。
“走吧，都这个点儿了，你一个女孩子，打车太危险了，我送你。”
“呸呸呸……少胡说八道。”
“我怎么了？”春娇接过水问。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春娇觉得难过极了内疚极了，就好像有好多莫名其妙的乐器在耳边“嗡嗡嗡嗡”地不知奏着什么调子，接着，她感觉自己眼前一黑，随即失去了知觉。
“讨厌……”晓芙笑着轻轻捶打李志明的胸口，接着说，“对不起啊，我不该冲你发那么大的火，这件事情我会跟我爸爸解释的。”
同时志明妈马上就要接受手术了，李志明也无暇顾及房子装修的事情，晓芙倒也懂事，不再三天两头缠着李志明要意见，一个人倒也干得得心应手。
1
李志明趴在病床边睡着了，春娇看着熟睡的李志明，这一刻的他就像一个放松下来的孩子，完全没有工作时的紧绷和严肃。
“李志明，我们结婚吧！”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想自己的生活也许从踏进这个北京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波澜壮阔高潮迭起吧。
但是春娇对志明妈的照顾并没有因为忙碌的工作而缩水，即使李志明因为工作太忙而减少了去医院的次数和时间，但春娇依然一天三次，亲自做了饭送去医院。
至于早饭，他早已在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负责母亲病房的那名善良的小护士，让她帮个忙，在医院门口买个母亲最喜欢吃的煎饼果子给她，最好再搭杯豆浆。
“嗨……就你会说话。”春娇笑笑。
孙晓芙盯着孟春娇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抱着狐疑的态度走向李志明的办公室。
晓芙在家里留了条子，说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不行！”李志明的口气不置可否，这样霸道的命令和关心倒是让春娇感到很惊讶和安慰，“你必须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如果再这么不知疲倦地忙里忙外，我可就不用你照顾我妈了。”
“那是你妈！”晓芙怒了，胡言乱语对着李志明吼道，“咱们俩现在还没结婚呢！那是你妈！”
大概就是因为太多的事情她都不往心里去，所以孙晓芙这些年来活得很快乐，很自在，很没心没肺，很少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她魂牵梦萦睡不着觉。
可是当她看到孟春娇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了那么一丝不确定，她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可是在哪儿见的、为什么见的却想不起来，但偏偏就是这种遗忘，让晓芙心里一阵恐慌，因为只有一些对她来说比较特殊的人，才会引发她这项技能的突然减弱。
“春娇！春娇！……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春娇！”
是啊，这才是她认识的李志明，那个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人。
她孤立无援地站着，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卷进一场可笑的争吵中，她看着李志明，才发现原来李志明此刻与自己一样，无奈无辜而且无所适从。
而自己呢？仿佛现在还是年轻的，下一秒，就老了。
他是要娶她的，这一点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娶她的合适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走吧走吧，早就该走了，好好跟她解释解释，别让她误会了。咱们明天见。”
“这个够标准吗？”李志明立马很敬业地奉上一个大大的二愣子一样的笑容，接着问春娇。
“那我妈呢？她住院这么多天了，你去看过她几次？”
孟春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看着四周雪白的墙壁，刚才发生的事情渐渐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在她闭上眼睛之前，模糊中看见李志明朝自己跑过来。
5
买房事件很快便平息下来，日子如同溪水一样平静缓和地流淌着，一切有条不紊，顺着一块块被时光磨至抛光的石头所堆砌出来的河道慢慢流逝。
“晓芙，你这是要干吗？”李志明也慌了，一下子拽住了晓芙的手。他看见春娇一脸慌张地站在原地，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自己的错，牵扯到春娇受委屈，他也会觉得内疚。
“我不该瞒着你，不该不打电话给你，不该怪你，不该跟你吵架。”
春娇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她不想看到李志明内疚或者不好意思的样子，比起现在皱着眉眼神飘忽的李志明，她更喜欢年少时那个理直气壮地对她说话的小男孩：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妈……”
“没事儿的。”每次，春娇都摇着头笑笑说，“现在外面买的东西都不干净，再说阿姨也不一定吃得惯。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阿姨的身体还很虚弱，每天煲个汤，补补身子，这样才能早日康复啊。你不用担心，我挺得住的。再说了，你每月给我那么多钱，要是我做不好事情，心里会不安的。我可不能偷工减料，万一老板你一个不高兴，把我给开除了，那我这每个月不是少了很大一笔收入嘛，嘿嘿……”
“我无理取闹？你们家保姆莫名其妙出现在你工作的地方，你已经不占理了。另外，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老妈子，你发短信交代我事情，我凭什么就要车前马后随时候命？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整天盯着手机看着短信啊？你打个电话给我能怎么着，费你多少钱啊？”
直到她看见李志明，关于孟春娇和那日所有的记忆才又在脑海里重新清晰起来，那是李志明的妈妈请的保姆，为什么这会儿却出现在前台？这个世界上的巧合的确很多，但是孙晓芙从不相信巧合存在于生活里。
“这事儿……跟孟春娇有什么关系？”孙文顺着她的手指看到手足无措的春娇，有点疑惑了，他搞不懂三个人的关系除了三角恋之外还能有什么，可是据他的观察，这三个人之间是不可能存在这种关系的。
这么一想，她决定今天直接去李志明办公室找他，一来可以直接拜托他下午去新家监工，二来也可以给李志明一个惊喜，见个面，以解这几天的相思之苦。
听春娇这么说，李志明有些心酸。
“晓芙……”李志明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一定会娶你的，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我不能让你这么草率地出嫁。而且，领证这事儿也算是人生大事吧，我们总得经过父母同意才行，对不对？”
偶尔有人丢块石头进来，激起小小的水花，留下轻微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水流抚平，仿佛从未发生过的样子。
“真没多大的事情，春娇原本是我同乡，我考上大学之后就没再见过面。后来在度假村遇见了，她这些年生活得挺辛苦，正好我妈又缺人照顾，我就想跟春娇都是知根知底认识的，让她去照顾我妈比较妥帖，这样她也可以赚点外快，就当是互相帮忙了。我没跟你说，也是因为我觉得这根本不算事儿。”
“不用，你要真留下来，我立马出院。”春娇固执地说。
他一把把晓芙紧搂在怀里，不管她怎么挣扎也不放手，一直到晓芙破涕为笑。
“孙总，对不起，事情有点儿复杂，我之后再跟您解释。”李志明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放开了一直死死掐着自己左手食指的大拇指，“我现在得先去趟医院给我妈送点儿吃的。”他特意把“吃的”咬得很重。
“嗯……”看着李志明一脸认真的表情，春娇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觉得一切在这一刻都是温暖的。就像小时候那样，他要求她的事情，她都会去做。
春娇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李志明的头发，她记得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她也喜欢抚摸李志明的头发。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谢来谢去的，这倒反而让我觉得我们生分了呢。”春娇别过脸去，轻声说。
他知道晓芙很爱自己，他也知道晓芙的世界除了自己便什么都不需要了，有时候他是羡慕晓芙的，因为晓芙只需要有爱情便可以很快乐，如果说得难听一点，就好像小狗只需要有主人有吃的，就能无忧无虑走过一生。
“还有……你妈妈那边，对不起……”
“志明，我真没事儿。”
可是自己不一样，他的世界需要的东西太多，有亲情、爱情、友情、事业、信念、健康，还有金钱……
晓芙闷闷地恨着，如果厕所因为这场会而装修得不尽如人意，那么她将悔恨一生，甚至可能没办法在那间厕所里洗澡和大小便。
可今天下午是厕所铺瓷砖的时间，这对于十分重视洗澡和如厕环境的孙晓芙来说，是重中之重。
“春娇，我送你回去吧。”
春娇无辜地站在那里，独自目睹了一场因自己而引起的争吵，也独自承受着来自晓芙的指责和孙文的疑惑。
“可是除了谢谢，我真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
看着短信发出去，李志明松了口气，立即抱着睡到天荒地老的态度会周公去了。
“傻瓜，当然会了……”李志明安慰道，“我妈现在刚做完手术，还躺在医院里，怎么也要等她稳定了，出院了我再对她说这件事情吧……”
“志明，其实我今天那么生气，只是因为……我太爱你了，太怕失去你。这么多年了，不管别人跟我说什么，我都固执地要跟你在一起。自从我开始跟你交往，我就一直觉得，只有有你在的那个小世界，才算是完整的、幸福的，才是我要的。我没办法想象如果哪天你不要我了，我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其实没有什么大志向，没有任何上进心，我人生最大的抱负，就是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放心，我身体好得跟牛似的，哪那么容易倒下。”
“有时候还真有那么一点。”李志明拿手指比画着。
那时的李志明头发很短，刺刺的，但是根根站立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